#苏小和# 年轻人,你一定要生活在别处
翻完王小心的书《太平洋上有座桥》,立即想起了文艺青年昆德拉,想起了他的小说《生活在别处》。事实上,“生活在别处”这句话不是昆德拉的原创,他抄录的乃是法国诗人兰波的句子。理所当然,兰波是文艺青年中的文艺青年,他的诗篇里总是弥漫着不可抑制的抒情,即使死亡,也是如此。
我这么说文艺青年,说昆德拉和兰波,没有污蔑文艺青年的意思,我的用意恰好相反,是要夸赞王小心。她在书里几乎是开篇就写到:
“我终于开始不说“外国人”,不说“中国人”。我庆幸自己年轻的时候就离开了故乡,走过了太多地方之后,我开始不再以国籍和人种区别我遇见的人。在“人类”这个层面上,所有人是一样的。人与人之间的差别,不在国家、民族,而在于个体。你很可能在美国人、欧洲人中找到人生观、价值观、兴趣爱好一样的知己,这并不比你在中国找到一个朋友更难”。
这样的句子,句子里躺着的观念,或许是一个总是生活在别处的文艺青年所能抵达的最好境界。生命的最优形态,一定是灵魂。当你老了,皮肉松弛,目光枯槁,行动迟缓,你会突然意识到,你的内心深处依然奔涌着热情与梦想,开始用灵魂打量这个世界,你的好奇心,你的欢腾的能力,和你儿童时代一模一样。兰波,或者是王小心,可能很早就知道这个道理,所以他们选择了提前上路,去别处,去那些陌生的地方。
据说兰波15岁左右,美得让整座城市都不安分,巴黎公社革命的战士们正在大开杀戒,但看见兰波的美色,也是动了春心。场面是这样的,少年兰波从街头飘过,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法式衬衫,袖口舞动,眼窝荡漾,鼻梁抒情,杀手们在兰波面前,丢了枪炮,但占据了兰波的处男身体。这是一个标志性事件,兰波从此讨厌巴黎,接着又和魏尔伦私奔到伦敦。但爱情不能满足兰波,他选择一边写诗,一边在欧洲徒步旅行。然后又突然加入荷兰军队,仅仅为了能够随军去到印度尼西亚的爪哇岛,说的是多年以前,兰波早就被这个传说中的太平洋小岛深深吸引。
旅行,或者说生活在别处,到底有多么大的吸引力,估计没有人能够真正说清楚。
我所了解的亚伯拉罕,犹太人的始祖,信心之父,他的信心竟然不是中国式的救国救民,而是半夜起行,说走就走。这可能是人类社会最早倡导“生活在别处”的故事,说的是亚伯拉罕半夜做梦,听见上帝对他说,“你要离开本地、本族、父家,往我所要指示你的地去,”立即摇醒妻子,就动身了,至于究竟要去到哪里,亚伯拉罕并不清楚。这个时候的亚伯拉罕,牛羊成群,富甲一方,过的是安逸日子,舍弃的是故乡和财产,要的是一种在路上的生活方式,是一个生命在路上不断展开的过程。
一个全新的生存理念由此出现:我们都是旅居之人,这个看得见的世界,只是生命的一个驿站。这样的人生观带来了两重否定,其一,如果你对着高山依依不舍,它们就是你的坟墓,你是当下、物质的,高山还在,但你已经死了。其二,你的灵魂作证,你内心的风景,一直比高山更高,你有能力走向更远的地方,但是很多人还没有上路,就停止了。
所以,一个人,一定要离开故乡,离开父母,离开此时此地短视又安逸的生活。在读《马太福音》的时候,我看见过一个格外醒目的句子:“没有一个先知在自己的家乡被悦纳”,这是耶稣说的,意思大概是,即使你是先知,即使你的聪明和智慧超过了所有人,但家乡的风土人情和思维定势一定会唾弃你,埋葬你。生而为人,你只有上路,生活在别处,在一条未知的道路中慢慢发现自己。
这显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“生活在别处”,更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旅行。其中隐蔽的生命意义,让我们这些从小就习惯在父母的怀抱里,在温柔的乡愁里安静度日的人们,非常不习惯。“太平洋上有座桥”,天空有一条道路。从现在开始,要起行,要上路,既不要留在此地,也不要被沿途的风景迷惑,生命像一台高速穿行的列车,我们只管奔跑,向着标杆直跑。这是信心,也是方式,目标在远方之远,他正在说话,他会启示你,启示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