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1年人生九进宫 - 全文

61岁的老唐真的老了，好多事情还记得，却回忆不起细节。本来不高的身材如今有些伛偻，每天必须按时吃药防止中风复发。

老唐的人生，在1982年那年，被分成两截。在那之前，他是那个虽然没有文化，却有着一手好手艺的木匠；在那之后，他是那个反复“进宫”的惯犯。

4月19日，钱江晚报记者见到了在看守所里的老唐。

61年人生

他有近26年在狱中度过

上周浙江海宁的一个偷盗案，民警又抓到了老唐。

4月9日上午，家住海宁市盐官镇联群村的汤大姐，发现停在自家车库里的电动车不见了。接警后，海宁市公安局盐官派出所民警陈云杰迅速出警，反复查看监控视频和对周边群众走访调查，很快发现了线索。

监控中一名男子穿戴“鸭舌帽、黑夹克、斜背包”，所驾驶的电瓶车和汤大姐被盗的车辆外观和款式都非常相近，形迹十分可疑。

看着监控里的嫌疑人这一身打扮，陈云杰总感觉似曾相识。陈云杰和同事们对相似案件信息进行了整理串并，通过研判分析，他果然是位“熟人”。没错，这个人就是杭州人老唐。

“他在我们那一带也算是‘颇有名气’了。”陈云杰说。因为履历“传奇”，又在海宁许巷、长安等地有过三次因盗窃而被海宁警方打击处理的经历，周边几个派出所的民警对老唐都有所耳闻。

老唐的履历有多“传奇”？

1982年9月被杭州江干区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四年

1988年1月被杭州江干区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六个月

1993年5月被杭州江干区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十年

2007年8月被杭州余杭区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七个月

2008年8月被杭州余杭区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一年三个月

2012年5月被海宁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二年六个月

2013年1月被海宁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十个月

2016年12月被海宁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一年

25年8个月！“进进出出”的老唐在狱中度过了他近半的人生。而据老唐自己说，除了第一次是因为偷窃钢材，之后几次被捕判刑，都是因为偷窃电动车！

曾经的拆迁户，曾经小有名气的木匠，为何这么“钟情”于偷电动车？

“父亲不在了

没人能管住我”

4月19日中午，海宁市看守所14号提审室，记者见到了上周刚被刑事拘留的老唐。老唐身形不高，精气神还算不错。事实上，老唐自己也说不清为何“钟情”偷电动车。

老唐沉默了好一会儿，长长叹了口气，摇头道：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，就是控制不住……”

提到过往的案情，老唐的表情有些颓唐。但说起他早年做学徒做木匠的经历，他整个人都会亮一下。

“我没有什么文化，但在建筑公司里，技术考试都是第一名的。那时候带我的师傅经常跟别人说，我这个人闷声不响的，又爱打架，但技术倒是过得去的。我父亲去世前叮嘱我说，我这个人做木工不差的。”老唐是土生土长的丁桥人。年轻时，因为木工手艺过硬，村里人都不喊他名字，都叫他“小木匠”，“不说造房子什么的，以前我们村里，每户人家的八仙桌都是我做的。”他自豪地说。

可随着老父早逝，这个颇有前途的小木匠逐渐走上了歧路。

“父亲不在了，没人管我了。”老唐说。父亲去世后，他就心思不在工作和家里了，经常和朋友们出去混，也没少打架。1982年，他因为偷窃笕桥机场的钢材被判刑入狱。

被判刑那年，老唐已经结婚并有了一个儿子。考虑到入狱时间不短，他主动提出离婚。“我和老丈人家处得……不太‘来噻’。”老唐不愿意回忆前妻和儿子，只是说，第一次入狱之后，就再也没有见过面，也再也没有联系过。

一步错，步步错

并非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

只是没有珍惜

余生漫长，老唐并非没改过自新的机会。

老唐有一个哥哥，对这个唯一的弟弟挺不错。出狱后孤身一人的老唐，一直住在哥哥家。他也曾在家里人的帮助支持下，重新操起木匠手艺，一度在建筑公司工作，甚至试过自己拉一支队伍单干。

然而，入狱的经历，却让他“变了一个人”。那时母亲经常唠叨他的婚事问题，老唐觉得烦心，就喜欢和朋友们四处游荡、打牌，骑着摩托车，在外头潇洒。

渐渐地，事业又开始一团糟，出狱两年，他再度因为偷窃入狱。第二次出狱后，不到一年，他再度入狱。第三次入狱，他被判了十年。

第三次出狱后，老唐再一次迎来了人生机会。因为丁桥一带拆迁，老唐获赔后珠一小区的三套住房。一套100多平方米的房子很快就以5000多块一平方米的价格卖掉了，另外80多平方米和50多平方米的两套则用来出租——老唐想把80多平米的那套以后留给哥哥一家，以感谢他们的照顾，50多平方米的那套自己住——如今依然每月能有稳定的2000多租金收入。

只是，这些钱很快被老唐挥霍一空。2007年，他再度因偷窃被判入狱。“就是看到别人电瓶车没有锁，忍不住就去偷了。”他说。

他长叹一声：

一步错，步步错

当年卖房子所得的钱，怎么花掉的，老唐没有回答。他说自己没什么爱好，除了一天一包多烟和看电视剧，就是看人打牌。他指了指自己脑袋，说他因为病，只是看看，已经不去打牌了。

2008年，老唐中风发病，被救了回来。言谈中，老唐时不时提到这个病症，“医生说这个没法根治，有可能一发病就去了”。

老唐数次说他孤身一人，又有中风隐患，也只能混混日子了。让他颓废的不仅是病症，还有不知不觉中飞速发展的社会。

老唐说，上一次出狱，他曾下了决心。“我的钱肯定够用的，就是不干活也能好好生活。我怕自己忍不住去偷，每天都不出门，就窝在家里。”可老唐终究还是忍耐不住。4月9日那天，他坐车去了海宁，那里可以看开货车的司机们打牌。

“我来看他们打牌，回去的时候有些晚了，走了一段路，看到有辆电动车，我忍住了。后来又走了两站路，看到边上有户人家电动车停在里头没锁，没忍住就偷骑走了。”

老唐在临平以300元的价格把电动车卖了，尔后住进一家小旅馆。“我不敢回家，怕哥哥说我”。

“那天下午警察就找到我了，我反而松了口气。”老唐低下头去，反复摇头，“真的控制不住……”

老唐说，这次出去后，他打算去找点工作，扫地什么的都行，就是一个人能干活的那种，如今收入也够，一定不能去偷了。

对于已经过去的大半辈子，他只是长叹一声：“有时候，一步踏错，就再也难以挽回了。”